次日。
宋澈花了一上午的功夫,将标书做好,由跑外勤的伙计送往苏州城外各村、镇、店进行“招标”。
随后,将仓内六千匹锦布全部装车。
“明日我便叫它全部售空。”
“一日售空六千匹……还是锦布?!”
沈文君第一个不信。
琴若第二个不信,睁大眼睛问:“姑爷,可不能是贱卖哟?”
“走着瞧。”
宋澈不作多解释,踏上马车,冒雨驶向城西。
苏州城东南西北四个城区,大小布行有三十余家。其中西市的张氏,北市的刘氏,东市的王氏,算得上零售商铺中最大的几家布行。
宋澈先来到张氏布行门前。
门市前冷冷清清,大家的生意都不好做。
店伙计见来客座驾气派,气宇轩昂,撑着伞便跑出来迎接:“客官您小心积水,想买些什么布料呀?”
“我找张老板,来谈大生意。”宋澈高声道。
柜台后老的板张涛闻讯,急忙放下手里的闲活儿,含笑相迎:“不知是哪家来的贵客?”
宋澈报出自己名字。
张涛当即失了笑意,沉下脸色:
“若宋老板是来进货的话,大概是走错地方了,我们张氏虽不如你们云水坊大,却也是自染自销,没有多余的布料卖给你。”
宋澈却道:“张老板误会了,我是来卖布的。”
“我开布行的,你……卖布给我?”
张涛脸上充斥着疑惑,不由沉下脸色,“你是拿我寻开心是怎的?”
对视了片刻。
“哼……我本想给张老板带来一场富贵,不曾想连茶水都没一杯,算了算了,这笔大生意还是找其它布行来做吧。”
宋澈欲擒故纵,转身便要上车。
张涛眉眼一变,豁然开朗,赶忙上前拉住宋澈:
“宋老板且慢,茶水自有,请随我进店一叙。”
张涛将宋澈引进客堂,吩咐仆人上了好茶,随后便开门见山:
“宋老板口中的‘大生意’到底是如何啊?”
宋澈不紧不慢,抿了口香茶,缓声问道:“在谈生意之前,我先问张老板个问题……贵店锦布卖得如何?”
张涛叹道:“你也看到了,连普通的娟绸都无人问津,更莫说锦布了,库房里那千余匹锦都快褪色了,半年来销量不过百,可把我给愁坏,再这样下去,只怕我也要关门大吉了。”
宋澈又问:“放眼整个苏州城,还有谁能将这锦布卖出去?”
张涛说道:“自然是陈家呗,整个苏州恐怕仅有他们一家还在往外行商,唉,这么没办法,谁叫人家家大业大,路子又顺呢?”
宋澈说道:“即是如此,我们何不将锦布卖给陈氏,让他们帮忙清空库存?”
“宋老板你又说笑了,陈家自产自织自染自销,他们怎看得上我这小作坊的布料?”
张涛全当听了个笑话。
宋澈缓缓摇头:
“不管张老板信不信,宋某一旦走出你的布行,过不了多久,陈家人便会登门拜访,询问咱俩谈了什么生意;
你不能如实作答,只告诉他,沈家急需大量锦布来制作一款新品,将你这儿三千匹锦布,以六千文一匹的高价全部订下,且要求你明日便发货,越快越好;
他们听了之后,必会以高于六千文一匹的价格,将这批锦布买走,这时你要面露难色,与他们周旋一番,直至他们签订契书合同,这笔买卖才算敲定。”
“这……这……”
张涛一头雾水,“三千匹啊,我家何时有这么多锦布了?”
宋澈眼神狡黠,拍了拍张涛臂膀,笑道:“还有两千匹是我家的嘛!”
张涛还是拿不定主意。
“张老板你放心,若陈家来人,你今日便赚钱。若陈家不来,对你也没什么损失。陈家店大欺客,长期垄断苏州布业,咱们该抱团取暖,同仇敌忾。”
宋澈出言相劝。
张涛咬了咬牙,一拍大腿,点头同意:“好!与其关门倒闭,不如放手一搏!”
“那么,若真如我所谋事,张老板可不要克扣我的货款啊。”
“宋老板放心,张家布行虽小,却是耿直的。”张涛拍胸脯保证。
宋澈不再多言,拘礼作别。
屋外的雨。
越下越大。
好似倾倒了整个苏州城,升起的水雾宛如一层薄纱,遮住每个行人的眼睛。
宋澈马车刚出西市不久,一辆同等富贵的马车自朦胧烟雨中驾照面驶来。
街道很窄,马车对峙,谁也不让。
宋澈掀开门帘,陈仁才也恰好探出脑袋。
“这不是沈家那个倒插门儿么?不好好在家帮着你娘子织布,跑来西市做什么?”陈仁才冷声嘲讽。
宋澈故作生气,大声斥责:“断人财路同等于杀人父母,陈仁才,你做得未免太绝了!”
陈仁才傲气大增,越发嚣张:“老子就是要做绝怎么着?宋澈你给我记住,在苏州城内,我陈家才是最大,我动动手指便能叫你们一家子喝西北风!”
宋澈冷冷一笑,懒得再与之废话,放下车帘,招呼车夫阿福:“绕道,去北市的刘氏布行。”
刘氏,王氏,与张氏境遇相同,仓里囤满了锦布,徘徊于倒闭边缘,恰好宋澈携计而来。
做生意,有钱大家一起。何况陈氏垄断苏州布业许久,在纺织圈里累积了不少仇怨,其它布行都愿意给它放放血。
联弱胜强,同仇敌忾,便是打向陈氏的第一拳。
沈家有六千匹锦布,每两千为一批分销给三大布行,再由三大布行转卖给陈氏。
如此一来,仓库清空了,钱也赚到了,仇恨也摊了,一石三鸟,一箭三雕。
只待明日开市,必会有人气得暴跳如雷。